二○○三年三月十日晚,聽 上人講《妙法蓮華經》;主播法師講到〈水鏡回天錄〉及〈前漢史〉中的「七王之亂」中晁錯與袁盎(悟達國師前身)的一段公案;三月十八日晚,同一時段,另一位法師又講到這位知玄悟達國師,感觸良多,因此想加以整理,久久未能動手;直至最近,才得以將法師們所講的,及參照《大藏經》中的《高僧傳》整理出來:現在就來重說一下〈水鏡回天錄〉之外的這一位於中晚唐重興佛教的大師──知玄悟達國師。
悟達國師,諱(法名)知玄,俗姓陳,四川眉州洪雅人(四川還真出不少法門龍象,如馬祖道一、圭峰宗密、德山宣鑒等)。他祖父是梓州射洪縣縣令,常因他們家祖上兩代科舉考試屢試不第,耿耿於懷,格外希望陳家能生一位貴星。法師的母親魏氏,一天夢到一輪圓月入懷,不久就生下一麟兒,闔家興高采烈。在哺乳期間,嬰兒都不講話,但是見到佛像僧像就臉上泛出歡喜的微笑。祖父既已寄陳家之望於這孩子一身,所以對孫兒的家教很早就開始了,而且相當嚴格。在他五歲那年,爺爺命他以花為題詠一首詩。這小孩竟能幾步之間,詩就朗朗出口了[錄入『五歲詠花』─《全唐詩》卷823_7 ]:
花開滿樹紅
花落萬枝空
唯餘一朵在
明日定隨風
一聽這樣的詩句,爺爺長嘆一聲,「看來雪洗我們陳家這兩代科舉落第之恥,要靠這孩子是沒有希望了!看這孺子的模樣,怕是要出家的。」
爺爺畢竟眼力不凡,一語道出前程:七歲那年,法泰法師在「寧夷寺」講《涅槃經》,因為寺離家很近,他每天都去聽講經,聽著聽著,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前世因緣。一天晚上,他夢到在「寧夷寺」佛現身來給他摩頂;醒來後,就去向爺爺請求出家,被駁回,再一次,又被攆出去,如是一而再、再而三,家人親族看他
志向那麼堅執,知道難以挽回,就放他去出家了,那年他十一歲。
他童貞入道,加上聰穎過人。幼年紮實的庭訓,使他能很快地深入經藏,不久就能講經說法,人們都說十三歲的他像個小大人。十四歲那年,他講《涅槃經》。以後李商隱曾為此作一首詩紀念 (李商隱,是唐文宗時一代文豪、詩人,久仰慕知玄法師之道學,後來執弟子禮師事知玄法師):
十四沙彌解講經
似師年幾只攜缾
沙彌說法沙門聽
不在年高在性靈
一次,丞相杜元潁坐鎮西蜀,聽聞這位小法師的名氣,就請他升座,在「大慈寺」普賢閣給大眾講經,講經堂內聽眾黑壓壓一片,慕其名、仰其德、或欽其風而來聽經聞法者數以萬計。自此聲名遠播,蜀人就不再稱他法師,或呼他沙彌,都改稱「陳菩薩」。幾年之後,這位陳菩薩在「淨眾寺」的辯貞律師那裡圓受具足戒。
後來法師出四川、下長江、歷荊州、入長安,掛錫於資聖寺,在那兒講經說法。唐文宗皇帝聽聞玄法師的聲名,邀入宮中請法,談對之間龍心大悅。法師日後又跟隨安國信法師學習唯識論,兼學一些外典。他常常感嘆自己四川口音太重,給人講經時有障礙;為此,他到象耳山持頌大悲咒,一天晚上,他夢到一位神僧來入夢中將他舌頭割去,換上另外一個,第二天一開口,呵!竟說一口標準「京片子」。
一朝崇佛就有一朝毀佛,到唐武宗時就來一場「會昌法難」,這是「三武一宗」厄運的最後「一武」之劫。危難出忠臣,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可以看出一個沙門的氣節。好仙道的皇帝在德麟殿上擺上擂臺,釋道分庭而對,各逞辭辯,道士們漸處下風。唐武宗欲幫一把,於是引道德經上所說的來質難知玄法師;法師以他
無礙辯才,出口千言以回皇帝,一些話已經大忤龍顏,聽得殿上文武百官們兩腿都為之發抖,心想這回壞了,要出人命了。左護軍仇士良、內樞密楊欽義,很愛惜玄法師的辯才,他們一人急中生智,說「今天逢此勝舉,四海昇平,陛下垂拱而治,怎說不是治大國如烹小鮮,這無疑是唐堯盛世;以法師之才,請賦頌一首。」
知玄法師一會兒的功夫不到,筆下就已寫成五首,這不禁讓唐武宗詫異萬分;這五首的最後一首『祝堯詩』見錄《全唐詩》[卷823_8 ] :
生天本自生天業
未必求仙便得仙
鶴背傾危龍背滑
君王且住一千年
題是歌賦唐堯,其實是在諷諫皇帝,眾文武官員都替他捏一把冷汗。武宗雖心中不悅,但愛其詩才,但看這個面子上,就不做追究了。知玄法師得以放歸山林,重回四川家鄉。等到唐宣宗即位時,又信起佛教了,遣人尋訪知玄法師。法師上書奏請說,天下梵剎毀破已久,請陛下下詔重興佛寺。宣宗同意,這是「大
中」三年的事情。宣宗還命人將法師的畫像畫好,掛在大內好瞻仰。這段
時間內,法師也與裴休丞相往來密切,兩人共商如何中興佛法。
唐懿宗即位後,延續前朝好佛之風,自己信佛也相當誠心,每逢十齋日,都在皇宮中齋僧,人數都是數以萬計,有時皇帝自己也隨梵唄唱誦。知玄法師頗受殊遇,一次聽完經後,皇帝賜以栴檀木寶座,此時法師心生一種我慢心,這才引出了一段腿上長人面瘡,他去西蜀求迦諾迦尊者,以及寫出《慈悲三昧水懺》的公案。因為宣公上人已在〈水鏡回天錄〉中講得很詳細,這裡就敷敘而過了。
中和元年,黃巢農民起義,兵犯長安,自號「大齊」。「廣明」二年春,唐僖宗西幸成都避難,詔知玄國師同行,一路上連朝廷文武重臣都時常來請教。僖宗為表揚法師,請大臣們幫法師取一法號。諸翰林學士都各呈所撰的名號,皇帝一一過目,居然沒有讓他滿意的。
「算了!朕自己取,免得傷神。」僖宗提起御筆,沈吟道,「開、示、悟、入(佛知見),這是法華經的宗旨。悟者,是覺的意思,是光明的意思。悟可達大道,悟同佛知見。另外,悟者一剎那,不悟河沙劫,所以悟者,是真得佛乘之了然成佛的意思。好,就叫他悟達,悟達國師也。」皇帝一番好意,知玄法師幾番推
辭,怎麼推也推不掉。OK,受了吧,但趕緊走吧,高處不勝寒。他上了一摺奏章,乞請告老還鄉。
從此中言談,可以看出知玄法師於中興佛法上是功不可沒的,而且像唐僖宗這樣能如此通曉《法華經》的皇帝真有幾分令人敬佩之處。
法師享年七十三,僧臘五十四。臨終前,召弟子慈燈交代遺囑:我死後,將屍體棄於原野,以餵鳥獸。我久與西方淨土有期約,今天要走了。說完,右脅臥,面西而逝。法師堅守禁戒,少欲知足,過中不食蔬果,穿的只是粗布衣,臥舖則是稻稈做的席子;而他六時行道,夜臥一更(兩小時),其餘時間則禪坐,堪為一代人天師表!
(方外叟 整理)
讀完這篇補傳才知道悟達國師的名號是唐僖宗根據法華經的開示悟入及演生出可通達大慧、悟達大道而取的,很有啟發。
悟達國師晚年清貧過日,令人無限敬佩,五體投地。
這一篇算是拋磚引玉,希望每位伙伴法喜多分享。